当我再次坐上巴黎开往格勒的火车的时候,已是一个深秋的午后。红色的行箱急急地尾随着前面的行人,在我的着手的地方留下浅浅的灰色影子。你这只行李箱啊,我越发觉得你是有灵气的。好像需要去上学的不是我而是你,时隔两个多月,终于提着主人去学校了。这让我想到飞机起飞前的北京,我抽时间去见了一个三年未见的朋友。三年的时间似乎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北京,三里屯硕大的建筑上用霓虹写下“北京欢迎你”,然而室内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变。你说,我现在有了一盆花,它叫苏菲,苏菲玛索的苏菲,是我的朋友。你说,我喜欢北京,看看楼下的一个小阁楼里的一户人家,看一家人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小房子里藏着每个人的故事。你说,我早上就在站在窗户前练习音乐,有时候会有鸟儿过来听,有时候鸟儿不会来。
我看着窗外每分钟都在迅速改变的北京,又转脸看着你,我们仿佛处在时空的交错中,你真实的就像一个梦,我拍着你的脸就像拍着自己清脆的梦,然而这么久没见,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小行李,你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执拗的不肯下楼,朋友拉你还发出吱吱扭扭的声响,连轮子都拒绝转动。朋友说:“你看它都不想走”。你这样的倔强让我在机场的人海中感到难过,也许你还不懂人生就是需要不停地告别,你被创造出来就是注定要面对这种离别啊。
我把行李放在火车的货架上,在邻近车厢的尾部找到了自己位置。火车缓慢的启动了,未来的时间迎面扑来,两个月以来的工作劳累让我在火车启动的刹那有些眩晕,我在车厢里放眼四望,零零散散的旅客错落地把自己安置在座位上,端详地拿出自己的书,车厢安静的如同一个秋后的果园。车厢外面是被落日余霞铺满的橘红色的天空,在一个圆形的建筑物上出现一双巨大的眼睛,不知道多少次它望着我在车厢往返,无论刮风下雨,它从未眨过眼睛。
回到家打开门的一刹那,所有的物品都精神抖擞的望着我。桌上的花瓶里还摆放着两个月前我在一个夜晚偷偷的在旁边公园里摘回来的花。为了把这些花儿带回家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我一路紧张又镇定自若地走在街上躲避了所有巡逻警察的眼光,又以蛇形的走法避开了所有迎面而来的行人,把花儿贴在怦怦跳的胸口并且挺直了肩膀,花儿荡漾的芬芳让我感到脸上有玫瑰色的热气。直挺挺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背后有双窥视自己的眼睛,临近家门的时候,迈了一个正直而又陡峭的步伐遁入我家的大门,像是在一条绵延不尽的小巷中倏然飞离的一道黑影。这样才总算把你带到家里,没有花瓶还用一个牛角笔筒为你腾出地方,摆在课桌上竟然出奇的好看。我希望你们开的久一点,毕竟采花大盗这种事情,我可不常做。伴着我的归来这些花儿竟然在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倒下,除了树叶有些干枯,薰衣草花还在亭亭地斜靠在笔筒里,靠近时竟然还溢出少许芬芳,这几天竟愈发精神,似乎想要开放了,我在心里婉言相拒,这种奇闻怪事传出去,朋友们真的会以为我在格勒修仙成功了呢。
打开信箱发现一封署名为格勒美院的信,一如既往的好成绩。我在回顾自己的一年的求学历程时嘴角有一些满足的微笑。但是我在打开第二张的时候有一门名叫艺术史的课竟然得了一个零。看到这个零我的脑海中浮起各种圆圈…… 我什么时候有的这门课我怎么不知道?它就像是在我时间的空隙中吹来的一个气泡,气的让人想去泡个澡。看到最后我得到的评价是特别好的一年,我也就稍稍平息了。想到明天就是新的开学典礼了,我一定要睡个好觉,明天精神抖擞的迎接新的一年。
第二天我一手握着零一手提着箱子来到学校想要讨个说法。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发现校长已经在画廊的门前微笑着和同学打招呼了。我们校长 Inge 是个美国人,说法语的时候总是夹杂着英语口音,校长喜欢带着长长的耳环直直的垂在肩上,总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像是要把世间的一切纷纭通通挽在脑后,谁也不能乱了她的方阵。经常在校长开会的时候,我会侧脸打量坐在台阶上一字排开的老师,有的老师们随意地坐在了台阶上,像是一个个折叠的发丝。老师们都是一些个性鲜明的艺术家,谁都不喜欢学校的这些束缚,所以每次开会时候嗅到剑拔弩张的时刻我都会垂下眼睛,都怪我这双清澈的眼睛在微妙的人事中洞穿了一切。这时校长会用尴尬的笑容掩饰尴尬的氛围,并且快速的用眼光扫射坐在台下的学生,被四目相对的同学报以一个身之度外的神情才稍稍安心。至于空气中凝结了些许尴尬,最好让时间飘走。
“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事情做也非常忙” 校长开始讲话,“但是我说过不要耽误你们上课的时间,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来度假的地方” 说着还迅速地往我这边瞟了一眼。行李箱,幸好有你在这,不然我会以为说的是我。对于旷了课的同学通通回去重修这一门,然而这门课的老师今年竟然莫名其妙的在学校消失了,好像也是被某个气泡穿透了老师时间的空隙,一路把老师裹挟在内飘了未可知的远方。
我和另一个也需要重修这门课的同学一同处在一种不可名状的焦灼喜悦中,期待着命运可以微笑着一笔勾销这种无伤大雅的蛛丝马迹,但是不苟言笑的命运何时放过不认真上课的熊孩子。在开学第一天排队选课的时候,我们这两个学生即将要面对流放在二年级的艺术史班里反复忏悔去年每个周五下午的放荡不羁,用自己的灵与肉在浩瀚无垠的艺术书海里赎回自己欠缺的学分。
正对着学校大门的地方是我们的大展厅,经常会举办一些重要的展览,沿着画廊的左边直走,在拐上两个陡峭的弯就会来到我们开学典礼的大厅,好久没有见到我的老师和同学了,我在阶梯教室上欣喜地搜寻着自己的同学和老师,Eric 正好也在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似乎也在寻找自己熟悉的学生,四目相对,Eric 过来和我握手交谈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摘下自己黑色的眼镜, 我有时候不敢去和别人对视。因为每个瞳孔的内核与我而言就像一个黑洞,如果我不小心正对上这个黑洞,就会不小心被吸走。
Eric 黑色太阳镜如同一个放大的瞳孔内核,我的耳朵听着他在讲诉自己和家人去了意大利,眼睛却犹如我匮乏的地理知识一样在庞大的世界地图上找不到自己可以对应下脚的地方,只能踉跄在黑色的镜片中,Eric 这时摘下来眼镜,我又看到来熟悉的眼神和微笑,这时候校长已经站在讲台上了,Eric 便去前台的老师席位上在 Slimane 老师的旁边坐下。
开学典礼上老师要逐一去台上介绍一下自己的工作室,Antoinette 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在众人面前推销自己的场合,她起来介绍自己课程的时候脸色很苍白还带着墨镜。Antoinette 老师难道生病了吗?我开始担心起来。或许她真的是不喜欢这种把自己公之于众等待被选的场面,想象一下前脚这些黄毛小子还只是一群艺术竞赛的孩子,后脚这些评审团的老师就要在他们面前扮演兜售自己课程的推销员。生活犹如一个大舞台,这种快速的转场让人虚弱。出于对老师的在意,我在老师虚弱现身的时刻臆想出种种导致这种虚弱的可能。也许真的只是人太多,老师不得不半扎着马步坐着,实在是在两个小时的会议中耗尽了体力。但是如果有天你来到格勒美院,看到了一个笑起来的带着春天阳光般的女老师,那一定就是她了。
我们和 Antoinette 一起去巴黎做行为艺术展,我们虽然已经成年了,她却看我们永远像她的孩子。过马路的时候 Antoinette 还会站在道路中间像赶小鸭子似的催促我们快点过马路,以至于我每次看见 Antoinette 老师都觉得自己变成了当年的小黄鸭。Antoinette 总是给我一种脑袋上毛茸茸的感觉。她就是这么可爱的一位艺术家,研究语言,她曾经做的行为教给奶牛识字教给金鱼鸟儿识字。是她鼓励我即便写作中出现错误也是美的,让我有了勇气开始用直接用法语写诗歌。
Slimane 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老师。总是会质问你:你觉得这个有必要吗?你为什么要做这个?曾经有一个一年级刚升上来的男生,老师问:“你为什么这么画?” 他回答:“因为我喜欢”。Slimane 脸黑了半边说:“幸好你喜欢,我们不喜欢,你再不喜欢,那就太尴尬了”。老师的耿直幽默让我大笑了起来,随即又察觉这样笑话别人太不地道了,我脑海中迅速收集了近两年的伤心往事,这才把这个笑点填平。没有人在意我奇怪的笑点,只有这个小男生知道我笑的是他,他也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时隔一年之后他终于又开始给我打招呼了。Slimane 的意思是,你作为一个艺术家,你的每一个选择,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经得起推敲和质疑的。我们聚在一起一起是因为我们根据一个问题有着各种不同的疑虑,去质疑已经存在的体系,试图去攻破艺术世界中已经筑起的城墙,我们的使命是不断的推翻艺术的边界,不停的去追问,带着艺术往前走。
然后是英语老师兼艺术老师 Beatrice,记得英语老师上课的时候,要用英语介绍自己的项目。自从我爱上法语之后,英语就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在我的记忆里抽身而退,看着我皱折眉头看着自己的手稿像是一个医生在审视自己多年的顽疾,英语老师特别温柔的一把将我揽在怀里说不要紧张,就此还觉得我不够放松还招呼大家都围过来抱着我,我就这样蜷缩着被大家抱在怀中,一副嗷嗷待哺的窘迫模样,磕磕绊绊的读完了我的作品讲解,二十多年多英姿飒爽瞬间没了踪影。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英语,早日在英语老师的怀抱中挺起脊梁做人。
管理材料的老师 Gilles 常年在学校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他去聊。说实话最初的时候我并不是特别了解 Gilles,但是 Gilles 的工作室对我来说是最有趣的,因为他掌管了所有材料,小到一个钉子都需要 Gilles 经手你才可以去使用。Gilles 的工作室是一个奇幻的小世界,各种奇怪的材料组装的装置作品,他是一个你有一个方案他会尽力帮你一起找材料去实现的老师。但是总有一个韩国女孩在 Gilles 旁边时不时的挥着小拳头打一巴掌 Gilles,我感觉如果 Gilles 是一滩泥的话这个女生所有的动作叠加起来 Gilles 已经被揍的很当代了。我只是来借个东西,却要在工作的时间看这个小姑娘给 Gilles 韩式胡噜瓢,看着老师稀疏的头发,我的怒火如同这些发丝一样,每一分钟都摇摇欲坠。我经常径直走到器材的储物箱,抽出一个巨型刀尺,夕阳洒在我的肩上,我举起刀尺划在了白色的泡沫上,雪花四处飞散,让我想起来最初创造天地的神,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这样自己在隔壁的工作坊默默工作的。但是后来发现 Gilles 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在我们工作直至毕业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只是想要得到更多学生的尊重,而不只是一个你需要材料的时候才想起的无关紧要的人。
Deniel 爷爷本来是要退休,他说他不想退休舍不得这些学生,他喜欢看到学校人丁兴旺的样子,管理电子设备且有一个红扑扑的笑容的 Daniel 总喜欢和同学亲热的聊天,但是这种类似于家长里短的谈话,我就像美院缺席的小板凳一样缺席着。
Fredric 是一位专业的画家,我不清楚最后为什么没有选择绘画的工作坊,我觉得我在画布面前是个过于复杂的人。我只有通过雕塑这种类似于繁重的重复体力劳动让自己变的更加纯粹,就像Paul说想要去田里干活一个道理。我们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如同田园里树上结出的果实一样自然。对此,我们虚妄的头脑有时是一个囚笼。
为之欣慰的是我今年又如愿以偿的选择了 Eric 的课,Eric 很喜欢带我们出去旅行,只要是学校经费充足的情况下,他都会带我们走出校园。Eric 主张艺术就是真正的去生活,不应该只在课堂上去演说。记得当初第一堂课我们就去了 La chaise dieu 为期三天的旅行,还请来了另外一位摄影师和我们同伴而行。我们当时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座乡间小屋里,周围没有村落而是茂密的森林里,冬日的雪不知疲惫地下着。我们围在火炉旁边听老师讲摄影,老师在室内轻轻的踱步,Eric讲课的时候喜欢偶尔闭着眼睛,好像此刻所传授的知识不是源于他的无知,而是源于真理借着他的口再向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我倾听着,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外面的雪花飘飞,我看着身边的这一切感到幸福。
Eric 从来不讲任何理论,似乎任何理论的东西都是一堵迷幻的墙会阻碍学生求知的路。他似乎只是把我们抛投出去,就像命运把我们抛投出去的那样,似乎每个人都能在雪地里砸出不一样的坑。而他就是这样一位老师,打开你的眼睛和你的心灵让你自己去不停的追问去寻找。当时我们走到一处古老的遗址,它耸立在一座山坡之上,这些断壁残垣以一种超越时间的冷静,仿佛存在于某种永恒之中。大家默默无言驻足在这个场地,每一次拍摄都如同朝圣一般把相机轻轻地举在头顶。Eric 突然在两座巨石之间掏出一本诗集,给我们读了起来,雪花在他的身边飞舞,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雪花带走,我们离他很近,但是 Eric 的声音却像是来自遥不可及的远方。
后来我们在上帝的座椅这座城市漫步,这座城市安静的如同睡着了一样。我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空旷的城市,我拍了很多的不同的门,因为我很好奇会不会有一扇门打开,会不会有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醒着,那座门打开了会站着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穿的什么样的衣服,他会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或者在这座城市人们每次开口说话声音都会被雪花和风带走。我在这座城市拍了无数的门,但是最终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他们真的睡着了,这座城市只有雪花醒着。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在回去的路上,Eric 说:“带你们出来旅行就是带你们出来真正的生活”。老师的这句话没有被雪花带走,它迟迟的悬浮在车厢,悬浮在我的脑海上空。旅行是什么?真正的生活又是什么?“摄影就是学会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我看着我们车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沉思。窗外的雪越下越大,Eric的车越开越慢,我旁边的一位男同学已经低头沉沉的睡去。用我的眼睛去看?到底老师的眼睛和我看到的到底有什么不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时空吗?我在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老师的一双眼睛,它正小心翼翼的盯着前面的路。我看着车窗外,雪在车窗追踪着我们,好像被我偷走了语言的秘密一样,我突然很想去把这次旅行记录下来,我拿出手机开始拍摄,外面的雪,苍茫一片,像是在时空中失去了方向,每一片雪花都是诗,只不过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不知道旅行的意义是什么,真正的生活是指什么,透过老师的眼睛,道路,静谧地,驶向前方。谷歌地图上显示的虚拟路线指示:前行的道路和过去的时间还有目前存在的位置同时并进着,前面是一片渺茫,我们似乎有些迷路了,另外一个摄影老师从来不相信这些网络地图,他手里拿着一张纸质地图用手沿着他所认识的城市滑行着。我们在哪里?车里有三个醒着的人,但我们似乎并不在一个地方。我出神地望着窗外由雪花翻腾出的雾海,几乎覆盖了车厢侧面的整个窗口,但是看到前面的两位老师好像对此并未察觉,难道只有我能够看到这些景象吗?我举着摄像恍然若失地想。即便我们三个人在同一个车厢在同一个时刻,我们竟然也完全没有活在同一个现实中,我们永远无法分享我们的现实,哪怕这样一个时刻。我感受到一种无法分享的孤独同时又有一种不被看穿的自在。摄影是什么?摄影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它像是一个出鞘的剑,在那一个刻,单单射中了你。
我就是在选完课出来之后遇见我的同班同学 Paul 的,后来才听说他要离开学校了。最初的印象是 Paul 喜欢坐在走廊的台阶上,他不喜欢给人打招呼贴面礼,这些东西让他疲惫。他也不喜欢引人注目,每次你从台阶上路过,他就抬着他那蓝色的大眼睛看着你。偶尔会说一句:“coucou” 。我们真正的认识是分到同一个小组做项目,Paul 说你发现没有我们学校的学生都很美。他就是那样一个超然事外却总是看到别人美好一面的男孩子。他的作品总有一种特别鬼魅的氛围,悬浮的镜子,一个鬼影,一个手臂,一个空洞的画框,无数奇怪的门。他活着他自己的世界中,我还和 Paul 一起准备过一次校外的展览,但是 Paul 打算在开幕式前逃离。
我们在画廊对岸的河堤坐下,校长和老师都来了,画廊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画廊楼上住着一户人家,一个小女孩正在学着走路,每一次扑倒爸爸妈妈的怀抱中都好像是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我们的画廊就在一墙之隔的下方,就像艺术和真实生活的距离。Paul 突然想去下面的河边走走,他于是沿着落日的方向走去,好像他本就是从另外一个地方远道而来的人,他似乎就像是属于河水的。我看着画廊内觥筹交错和 Paul 远去的背影,起风了,楼上的妈妈抱起孩子回到了室内。Paul 安静的脚步挪移在学校像是踩在溪水边的草地上,他环视着学校也发现了我,他过来向我问好。“你假期过的好吗?” 我问。“我不知道,也许吧”。我听到一楼的咖啡厅里有人在打乒乓,他的这句话如同缓慢向我飘来的乒乓球,让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迎接。我提了提肩膀上正在往下滑的沉重的相机,像是回答不出问题的学生。“学校让我感到陌生”。我四下看了一眼学校,试图找出一些不同于以往的蛛丝马迹,大厅本着方正的脸,脚下是红白相间的瓷砖,画廊一如既往的紧闭着大门,这里像是被时间凝铸了一样,在我眼里没有丝毫的变化。“是好像变了很多”。我的言不由衷使我的感到窘迫,我边说边往楼梯口移动,我不是一个善于寒暄的人,如果对话以提问的方式进行我尚且可以在已有的经验中搜索答案,但是 Paul 说话的方式像是叙述,像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出现的一行字,它偶然间被我的世界撞见,我感到的只有敬畏。
我们这群沿着自己的时间线逃逸的人,每次眼神都交汇就是一次时间的结节,结节衍生出的故事让我们疲惫。我在学校的图书馆借书的时候,Paul 正好也赶来了,Aureilie 图书管理员说:“你要离开了吗?” Paul 说是的,“听说你要去日本?” “我想去日本的乡下,和农民一起在田里劳作”。我在书架的角角落落里寻找一本博尔赫斯《沙之书》,偶尔瞥一眼正在谈话的他们,Paul 不知道在什么时间离开了。
在校园外面的一个公园里,我竟然再次遇见了 Paul,他和朋友带着啤酒围坐在公园的草地上,见我走来他便起身,朝我的方向走过来,我走在一种不确定之中,他走来的方向正对着我,同时也正对着我背后的几个分叉的小径,面对着一天之中的第三次相遇,让我有点不知所措。Paul 这一次似乎比上两次激动了许多,靠着我的两边的脸颊亲了亲,,跟我说了一句:“adieu” ,永别了,Paul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蓝色的眼睛似乎有浪花在翻腾。我攥着我的随身的帆布袋子,似乎期待着话语可以像一枚硬币一样从袋子里面抖出,一无所获。我为自己不善言辞所呈现出来的冷漠态度感到愧疚,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蓝色的大眼睛,仿佛这个原本就是从水中而来的人,要决意消失自己眼底翻滚的海洋中。
我在分开的时候带上了耳机。耳朵里传来一首歌,我断断续续的听着歌词:“他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在某一天/他决定不再担心/他想去触摸太阳/一天早上/他默默的路过/他踮起脚尖/在平台的边缘/慢慢的跳起来/他的头发在透明的水中缓缓下沉/他决定不再担心/他想去触摸太阳……”
我扯下耳机,想到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还有很多任务,不由的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尼古拉·阿佩尔 Nicolas Appert,出生于法国沙隆昂香槟,为气密式食物保存法发明人。1800年,法国执政拿破仑·波拿巴提出了价值12,000法郎的赏金,征求军队可用的实用食物保存方法。经过了10年的实验,阿佩尔于1810年提出了他的发明并赢得赏金,阿佩尔之家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家商业罐头工厂。如今法国 Uppia 与 FAR文化机构,共同设立了阿佩尔青年创作奖,并由法国知名波谱艺术家 Greg Guillemin 担任评委主席。